母親是個普通的農(nóng)村婦女,一生與土地打交道,如今雖已80高齡了,依然要堅持耕種自己的菜園子。
記事時,農(nóng)村尚未分田到戶,母親平時除了忙于生產(chǎn)隊里各種農(nóng)活和操持家務(wù),就是起早摸黑耕種家里的一塊菜地。說是菜地,其實就是生產(chǎn)隊分給每戶的一塊“塘埂”,最多也就二三分地。那時,家里能分到一塊“塘埂頭子”已經(jīng)是“寶貝”了。家里僅靠著父母兩個勞動力“掙工分”來養(yǎng)活一家7口人,其艱苦可想而知,為了盡可能地給我們改善生活,母親就想方設(shè)法在那塊菜地里“做文章”。
俗話說,春分前后種瓜種豆。每年的早春時節(jié),寒氣尚未散去,母親就會把一些南瓜子、冬瓜籽等種子用一片混粗布包裹著,然后放在灶臺靠近煙囪旁,種子借著灶臺上的溫度,幾天時間就會在尖尖的頂部冒出白色的嫩芽。這時母親就會翻土整疇,然后刨出小坑施上肥,等到傍晚時分小心翼翼地把已冒芽的種子放進小坑里蓋好細(xì)土、澆上水,母親就像照料襁褓中的嬰孩一樣守護著嫩苗,為了防蟲吃鳥啄,母親還會在嫩苗上撒上草木灰……母親幾乎用上了她能想到的所有措施,保護著這片菜地。
隨著天氣轉(zhuǎn)暖,母親會從集上買些辣椒、茄子等菜苗栽在菜地里,經(jīng)過母親的精心打理,各種應(yīng)時菜蔬很快就占據(jù)了整塊菜地。由于家里人口多、負(fù)擔(dān)重,母親種菜既要供給人吃,也要同時考慮喂牲口,所以母親喜歡選擇一些產(chǎn)量高、好打理的品種,如南瓜、冬瓜、瓠子等。有時母親也會偷偷地在菜地里種些香瓜、黃瓜等,其中香瓜是我的最愛,因此,那時的菜園對我而言也就成了充滿誘惑的樂園。
初夏時節(jié),菜園里就可以采摘到初熟的果實。中午時分,母親尚未收工,姐姐燒飯時會叫我去摘些蔬菜回來,我家菜園里的瓜類品種多,這些瓜類雖然產(chǎn)量高但不好吃。當(dāng)鄰居家的廚房里又飄出了香噴噴的韭菜炒雞蛋的香味,我不禁嘟囔著說想吃韭菜不想再吃南瓜冬瓜,母親看著我,嘆了口氣,喃喃地說:“好,過了夏天我也種韭菜”……
秋后,母親從集上買了些韭菜根回來,整出了一塊菜疇、施上糞,然后把韭菜種下去,看到菜地里也有了韭菜,我打心底里高興。可是韭菜的脾性很嬌貴,生長周期長,吃一茬要等一個多月,加之母親沒有時間打理,印象中母親種的韭菜產(chǎn)量并不高。
上世紀(jì)九十年代初,我入伍離開了故鄉(xiāng),后來因農(nóng)村宅基地重新規(guī)劃,我家也搬離了老莊子,在大路邊建了新房子。剛搬進新房子,母親就在后院開辟了一塊菜地。母親漸漸老了,但菜地里的各種蔬菜卻一直長勢良好。我每次探親回家進屋時若看不到母親,就下意識地往后院的菜地里去找,大多數(shù)情況下母親都在菜地里忙著,聽到我的聲音,母親會驚喜地直起腰,向我介紹著蔬菜的品種和長勢。最引我注意的就是那疇長勢良好的韭菜了,韭菜無疑是經(jīng)過母親重點關(guān)照的,種在菜園的顯著位置,像報紙“頭版頭條”,長勢也是根粗葉肥、青脆欲滴……
時光總是在不經(jīng)意間悄然流逝著,后來我到了上海工作。隨著父親的去世和母親年齡增長,家里的土地也給了堂哥耕種,沒了土地的母親就把后院的那塊菜地當(dāng)成了生命的一部分。從春夏到秋冬,母親總是在菜地里忙碌著。我每次回家臨走時,母親總要把我最愛吃的韭菜割下裝好,她總說還是家里種的好吃。母親的話一點不假,母親種的韭菜又香又嫩,還是童年鄰居家里飄出來的那種香味……(趙允兵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