丁迎新
這個季節(jié)是屬于茶葉的。
很明顯,更妖艷的是滿山遍野的映山紅,或紅,或紫,或黃,還有其他的花們,霸道地搶占山野和屋前屋后,霸道地把滿世界的目光給拽過去,告訴你春天的內(nèi)容。茶葉是沉默的,也不招搖,荒野以及坡地,逮著時機就信心十足地伸展,把春天輕輕戳破,揚起毛乎乎的小臉,淺淺地笑。不用邀請和組織,自有一些勤勞的手蜂擁而至,早已是迫不及待地在等,不放過每一個笑臉,欣喜迎回家去,揉炒烘撿,一番打扮,再送往四面八方。
無須刻意,茶葉就成了這個季節(jié)的主題,連遙遠處的水泥叢林和高樓大廈都給一一覆蓋,告訴她們,這是春天,春天的味道,春天的模樣,春天的笑。又豈止是這個季節(jié),隨時隨地,曼妙的幾莖撲進熱辣辣的清澈,就是隨時隨地的春天剎那出場。實在是勝似現(xiàn)場直播,也強過抖音和小火山之類的吧,色香味俱全,何止是各樣器官的盛宴,那些個形而上、意識流也一并俘獲。
生長在茶鄉(xiāng)的緣故,我對茶葉的認知由來已久。搖籃時節(jié),就隨同母親在茶棵間游走,那時的酣睡是青青茶葉的功勞吧。再大了些,稚拙的手模仿著母親的動作,在親親撫摸之后才輕輕摘下,最多的是擔心,茶葉會疼么?母親笑了,手不停,頭不抬,回答我說,摘了還長呢。似乎不是答案,又的確是答案,顧不了許多,動作越發(fā)熟練,成了母親得力的小幫手。
四季是各有使命的,責任和擔當不同。春負責醒,夏負責烈,秋負責獲,冬負責寒,甭管你是誰,只要是世間之一,就得經(jīng)受。無論樂觀和悲觀,主動和被動,什么樣的表現(xiàn)是自己的選擇,即便是生死煎熬,也反抗不了,順應(yīng)和適應(yīng)是唯一的路。
于是乎,世間的物事,對春天的渴慕是長久的,從來如此,甚至春天剛走,又在等待下一個春天。生長莫過于春,激情莫過于春,自在莫過于春,美麗莫過于春,那是混沌沉睡之后的清醒,是滯重卸除之后的輕松,是漫長黑夜之后的微白,是徹骨苦寒之后的晨曦,是一個年度戰(zhàn)斗的序曲和起調(diào)。
茶葉是最智慧的,把土地之厚重和春天之輕靈巧妙融合,一莖之體,一芽之態(tài),一脈之綠,宣示一個季節(jié)的主題,還以自己的清醒為滿世界點睛。不分高低貴賤貧富城鄉(xiāng),一律慷慨,亦如春天的無私和公平,絕無例外。
一些僵滯的話語,連同心思和肢體和情緒和向往,一起活泛起來,再多的慵懶與畏縮也煙消云散,掙脫,舒展,釋放,歌唱,世間何來拘束?心就是世界,世界就是舞臺,舞臺就是天地。
那一片小小的茶葉先做到了,然后由此出發(fā),于是,滿是春天,無處不春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