鄭玉葉
已過八十歲、一直健康的父親，突然生病了！
電話打到千里之外的我這里，心里很是擔憂：父親雖然年歲漸大，但一直在各類體檢中很是令人放心，怎么會突然病倒？在母親絮絮叨叨的抱怨中，我了解了個大概：原來老房子邊上有一棵杉樹枯死了，父親擔心會被風吹倒，砸壞鄰居家的房頂，甚至傷及路人，等不及哥哥來幫助，就自己動手砍樹，結(jié)果用力不妥，扭傷了腰和腳踝，需要在醫(yī)院做個小手術(shù)并靜養(yǎng)一段時間。頓時放松了許多——畢竟是外傷，應該不要緊吧？可是手術(shù)后又引發(fā)了腸粘連，父親一下病倒了。視頻時，當看到父親在病床上瘦削的身形，聽到那虛弱的聲音，我的眼睛不由酸澀起來。 “爸爸真是老了！”是��！手腕粗的小枯樹就壓倒了當年英雄般的父親！父親真的老了！
記憶中的父親雖然不是十分強壯，但修長的身姿挺拔有型，步伐矯健，永遠精神抖擻，仿佛總是在與時間賽跑，永不知疲倦。他和母親養(yǎng)育了我們兄妹四人，還承擔著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的贍養(yǎng)。多年以來，長輩一一養(yǎng)老送終，兒女們一個個長大成人，消耗了父親青春與健康，故鄉(xiāng)的路上，父親的身影漸漸蒼老……
從讀書時代開始，我記憶最深的就是那條載滿父親奔波腳印的山路了！
小時候，父親在外地教書，一星期才回家一次。而一到父親回家的日子，我經(jīng)常和哥哥們跑到村口翹首盼望，當父親騎車的身影從遠處山路出現(xiàn)時，我們就立刻歡呼著跑過去迎接。父親很享受這個時刻，他會慢慢停下車，首先抱我坐在車前三腳架上，然后吆喝著哥哥坐上后座，滿載著歡笑回了家……
后來父親調(diào)回家鄉(xiāng)工作，有了許多時間可以照顧家里。我也上了中學，開始住校。忙碌勞累了一周的住校生終于可以回家了！每周五下午放學的時刻，校園都沸騰了！趕快抱著空的菜缸子，背上書包，奔到學校大門口。在擁擠的家長中，我一眼就能找到自己的父親！他總是早早地到來，在門口最近的梧桐樹下立好自行車，靜靜地依靠在車前，目光炯炯地注視著出來的人流，生怕會錯過我一樣。落日的余暉讓父親的身影顯得格外高大，破舊的自行車也是閃閃發(fā)光。
車穩(wěn)穩(wěn)地行駛起來，我坐在車后座上，挨著父親厚實的背，嚼著燒餅，啃著蘋果，想著自己難堪的分數(shù)，心里總是五味雜陳，卻也暗自發(fā)誓：要認真讀書，不讓父母失望。
回家的山路十五里，上坡時，就下來推著走，下坡時，就飛一般往前竄。父親像個快樂的孩子一樣引得我發(fā)笑，所有的煩惱很快煙消云散了。到家后，看母親讓父親去洗澡、換件衣服時，才心酸地發(fā)現(xiàn)——父親的后背早已濕透！
后來，為了減少父親的奔波，我在父親和哥哥的幫助下，不知道摔了多少次，終于在故鄉(xiāng)的山路上學會了騎自行車，“老永久”就自然成了我的坐騎。周末反而成了父親在村口等待的時刻了……
上了大學，回家的時間只有寒暑假了，這邊才上火車，父親已經(jīng)在那邊車站徘徊等待，無論陽光風雨，回家的路總是那樣美好而悠長……
歲月總在不經(jīng)意間流逝，父親母親日漸衰老，在我回家的時刻，總能在村口看到侄子侄女們簇擁著兩鬢斑白的父親母親，用最燦爛的微笑和最親切的話語迎接我，而我常常因為自己的歡樂而忽略了父母那蒼老的步伐，忽略了父輩那漫長守候中消逝的青春……
父親母親已進人生暮年！以后的歲月病痛會經(jīng)常來臨；奔波多年的我也滄桑了不少——這時才發(fā)現(xiàn)歲月的無情，故鄉(xiāng)的遙遠，親人的老去，自己的無助！
等著我，我已歸心似箭！心在吶喊，路就在腳下……
青山、翠竹、小河、陽光、明月……年年如是，故鄉(xiāng)的山路依然悠長而美好，只是走的人已漸漸老去，但我心中回家的路卻像沒有年輪的樹木，生機盎然，永不老去——我要抓住眼前美好的時光，把思念與祝福描繪成記憶中的最美的風景，送給我摯愛的親人，愿他們快樂常在，健康幸福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