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親去世已二十多年了,但他那句“沒事,沒事”的口頭禪至今讓我刻骨銘心。
兒時的我極為淘氣,學習也不好,常受老師的批評。為此,總會招來母親的訓斥。但父親則不同了,他會歉意地對老師說:“老師,對不住了,孩子給您添麻煩了。回去我好好批評他!倍宦坊丶,父親只是輕描淡寫地問我為啥沒考好,或為啥和同學吵架了,以后打算怎么做。當我低著頭向父親保證以后好好學習,不再打架斗毆時,父親會撫摸著我的頭說:“沒事,沒事,我只是問問你,相信你會學好的!备赣H的包容讓我倍感溫暖,也讓我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。慚愧之余,之后我再不敢那么不務正業(yè)和惹是生非了。
我八歲那年,家里來了位遠房親戚,說是孩子得重病,急需用錢。聽后,母親一口給回絕了。因當時我家也只能勉強度日。而父親猶豫了片刻后,讓那位親戚先等一會,他就起身出去了。半個小時后,父親回來了,手里揣著一沓鈔票,讓那位親戚拿去給孩子治病。那位親戚感動得眼睛都紅了,連聲道謝時卻吞吞吐吐說還錢可能要緩些日子。父親忙笑笑說:“沒事,沒事,孩子治病要緊,快回去吧!焙髞恚赣H給別人干雜活,半年多才還清這筆向左鄰右舍轉借的錢。一年后,姥姥癱瘓,家里更緊張了,吃飯都成問題。母親又開始埋怨父親:“就你有錢,就你有善心,你看著咱全家喝西北風吧!”父親則還是笑著回答:“沒事,沒事,咱家這點困難挺挺就過去了。”
母親是個急性子,早年做事總是風風火火雷厲風行。尤其麥忙或秋收季,常吃不好飯睡不好覺,嘴角起密密麻麻的水泡。而我的父親卻該吃吃該喝喝,干活一如既往不慌不忙。為此,母親曾不止一次地說父親:“你能不能快點!”父親則笑答:“沒事,沒事,吃飽了才好干活!蹦赣H拿他沒辦法,只好強迫自己放慢步調等等他,抑或不予理睬,自己干自己的。久而久之,母親終于也變得遇事不驚了。潛移默化,我們兄妹四人的急性子也有所收斂。
我第一年高考落榜時,心情沮喪到了極點。整天足不出戶,要么躺在床上睡大覺,要么看小說打發(fā)無聊時光。一天午后,窗外下著大雨,父親從外面回來,推門走進我的房間?锤赣H渾身上下濕透了,我忙從床上坐起來,歉疚地說:“爸,你快換件衣服吧,會感冒的!备赣H笑笑說:“沒事,沒事,地里莊稼正缺水,這雨好著呢,淋淋雨我心里透亮多了!薄鞍,我讓你失望了!毕肫鸶改付嗄甑母冻龊推谕腋杏X心里堵得慌。“沒事,沒事,你表哥考3年,今年不終于考上了嗎?別灰心,我相信你明年一定能考上……”父親的話宛如黑暗中的一盞明燈,使我走出了迷惘的低谷,重拾信心,第二年如愿考上了大學。
我婚后第二年,父親被查出癌癥晚期,因沒錢去省城醫(yī)院救治,次年他已無法下床了。永遠不會忘記彌留之際 瘦骨嶙峋的父親,躺在我懷里寬慰我的話:“傻孩子,哭啥啊,沒事,沒事,我早知道自己得的是癌癥,神仙也治不好。但我很知足,你是咱村里第一個大學生,工作還在城里,媳婦又懂事,村里多少人都羨慕咱……”我理解父親的苦心,淚流不止。
多年過去了,每每遇到困難,我就會想起父親那句“沒事,沒事”的口頭禪,想起父親的堅強不屈和樸實善良,想起他的積極樂觀和豁達大度,還有他厚重如山的愛,于是,又會微笑著繼續(xù)前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