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下個不停,枯坐著,百無聊賴,聽窗外落雨點點滴滴叩擊著大地,思緒起起伏伏。猛然間想起了記憶中的一張照片,以及一段逝去的時光。
那是一張黑白照片,兩個小孩在小花園里,圍著一朵盛開的月季,一個蹲著、一個站著。那是舅舅和我的童真照,其中有個娃娃的小手在指著花兒,卻不知到底是我還是舅舅?如今已是掰扯不清了……照片如今已找不到了,可那段時光卻至今難忘。
我的童年是在姥爺姥姥家里度過的。面東的大門前一溜小溝渠,溝邊洋槐榆樹三三兩兩,一片菜地,綠意盎然。五月是槐花香的日子,我們忙著“打槐花”或者“榆樹錢”,飯桌上會有一盆蒸槐花,透著清甜,那是姥姥的味道,至今令我懷念。夏季卻是印象頗深,鄰居們都喜歡聚在姥爺家的大門口吃飯,一是貪圖涼爽的過堂風(fēng),二是可以品嘗“百家菜”。而最快樂的莫過于飯后可以拿個小竹籃,在小溝里撈小魚或者跑到菜地了,這家摘個西紅柿,那家撈幾根黃瓜,孩子們玩得不亦樂乎。不知何時,一個“鐵環(huán)”便可以玩一整天的日子沒了,童年在大人們的嘮嘮叨叨中不知不覺飛逝而去,我的姥爺姥姥也在不經(jīng)意間離開了我們。那時的我,還不懂得這種生離死別的痛楚,如今回想起來,我仍無法原諒自己那時的坦然。
姥爺興趣很廣泛,種花養(yǎng)鳥,詩詞字畫樣樣精通,一直是我心中偶像般的存在,就連打麻將,也是鏗鏘有力,擲地有聲,那做派放現(xiàn)在來說,那叫“范”!姥爺當過兵、做過官,老年下過海,更以一手中醫(yī)、些許偏方聞名鄉(xiāng)里。家里在雙休的日子里會很熱鬧,一壺茶、幾個杯子,一幫“京劇票友”姥爺都會聚來,“品茗論道話風(fēng)涼,低吟淺唱說世故”,直到今天,我都不能在京劇腔調(diào)中自控,凄凄然聞而落淚。姥姥名立秀,號蓮塘,應(yīng)取亭亭玉立如荷塘秀蓮之意,溫婉可親,從不大聲說話,臉上總是掛著笑容。
兒時的小院還在,灰色花墻上依舊爬滿薔薇,路邊蘭花不見了,只有小草瘋長著。故去的,已不會回來,而生靈們卻在執(zhí)著守候。等每日修剪庭院的姥爺、澆灑花草的姥姥,等著,等著,在這秋天里,枯黃了一片。東西廂房不復(fù)舊時的模樣,堂屋的木椅上還留著姥姥鋪下的椅墊,紅底黑字的“朱子家訓(xùn)”依舊掛在正中,條案上卻多了兩幅照片,笑容依舊。如今的我,每每路過家門,近鄉(xiāng)情怯,不敢推門而入,因為我雖能控制眼淚不再滑落,可無法壓制如絞的心痛,怕再聽見心碎的聲音。
閉上眼,往日依稀,姥姥還在做著拿手的“糖醋排骨”,等著我們的到來;姥爺還是捧著發(fā)黃的書卷,沉浸其中。院里的花兒開了……花兒謝了,來年依舊盛開,失去的人兒,何時回來?生與死,無力改變,于是把思念寄托在搜索斷續(xù)記憶中,努力拼湊,渴望重新清晰時光的印痕……(李元正)